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》》》韓氏后人珍藏《意中幻肖圖》及函可生前信札

　　惠州一代高僧函可的人生經(jīng)歷曲折離奇，充滿傳奇色彩。他出生于博羅聲名顯赫的仕宦家族，因文字獄獲罪，流放至東北地區(qū)。他在孤獨的異鄉(xiāng)，備嘗艱苦，卻光芒難掩，倡建了沈陽千山第一個詩社——冰天詩社，更是佛教曹洞宗在東北的開宗立派之人。其辭世110多年仍讓乾隆皇帝坐立不安，時至今日仍引起眾多學者研究。

　　由一人出發(fā)，可窺見一個時代。正如博羅文史專家彭天錫所言，明末清初的中國，正處于朝代更迭、社會轉型的當口。函可傳奇的一生，既成就于時代的特殊，也折射出晚明時期傳統(tǒng)文化教育所塑造出的思想、精神、個性與價值。　�。ɡ詈�嬋）

　　函可，原名韓宗騋。由于韓宗騋傾心佛學，在其父死后便皈依了佛門。清朝順治年間，統(tǒng)治者大興文字獄，函可不幸被逮捕，成為清朝第一宗文字獄的受害者，后被發(fā)配到沈陽千山，敕住慈恩寺奉旨焚修。

　　清乾隆四十年（公元1775年），函可已死去110余年了，弘歷皇帝仍念念不忘這位“剩人”，親下詔書道：“朕檢閱各省呈繳應毀書籍，內(nèi)有千山和尚詩本，語多狂悖。查千山和尚名函可，廣東博羅人，故又稱博羅剩人……”為何在當時已經(jīng)仙游辭世百年的出家人，竟仍然讓這位皇朝最高統(tǒng)治者坐立不安？函可其人其事，正如其影堂楹聯(lián)云“亦儒亦佛，能忠能孝”，八個字便可高度概括。

插圖/杜卉

　　生而聰穎 明末文壇地位崇高

　　韓宗騋世居博羅浮碇岡（即葫蘆嶺）下，是韓日纘之子。韓日纘是韓氏士族中科名最高、影響最大的人，累官至禮部尚書。逝世之后，崇禎皇帝謚其為“文恪”。據(jù)《博羅縣志》（民國版）記載：韓宗騋自小深受其父“明道見性”的儒家教誨和儒家文化的熏陶，秉承了韓氏“勤修報國，剛正忠義”的門風，“生而聰穎，豪快慷慨”。

　　韓宗騋自言從小“于書無所不讀，多探索奧義，尤喜陸子靜書”。陸子靜，即宋代著名理學家、教育家陸九淵。韓宗騋崇尚陸九淵，為他成為亦佛亦儒的一代高僧奠定了基礎。韓宗騋生性聰穎，文思敏捷，16歲時就考取了秀才。在其父任京官之時，又得補諸生，入讀太學（即當時最高學府）。其父韓日纘任禮部尚書，主考數(shù)科會試，門生眾多，韓宗騋的文章在其父的門生和名士中交流甚廣，時稱賢名。志書稱其“弱冠（即20歲）名聞海內(nèi)，名重一時。海內(nèi)名人以不獲交宗騋為恥�！笨梢婍n宗騋在明末文壇地位之崇高。

《意中幻肖圖》中的囚困圖（翻拍）

　　可是，正當韓宗騋即將在仕途上大放光芒之際，明崇禎八年（1635年），韓日纘不幸病逝于任上。當時已返歸鄉(xiāng)里的韓宗騋以長子身份，千里奔喪，扶靈歸里。頂梁柱倒了，韓宗騋頓時感到前途一片昏暗。當護靈至蘇州閶門時，抬靈柩的人不慎失足，以至靈柩入水。幸虧眾人七手八腳及時撈起，韓宗騋羞愧交加。后來他追憶此事時曾說：“先君謝逝，奔赴途中，見得人間世，半點也靠不住。遂決意向此門（即佛門）求個下落�！�

　　據(jù)志書記載：韓宗騋和一班知己無意仕途，他們上羅浮華首臺，拜住持空隱禪師（又名道獨禪師）為師。崇禎十二年（1639年），韓宗騋隨道獨禪師入匡山，過曹溪。道獨禪師為其落發(fā)舟中，因為宗騋已被授為函字輩，便正式為他取法號函可，又字祖心，號剩人，為嶺南禪宗（又稱“南禪”）曹洞宗第三十四代傳人。此后凡志書所載之函可、祖心、剩人和尚，其實指的都是韓宗騋。出家以后，為緬懷亡父，函可曾刺臂以血書寫佛經(jīng)，為父祈福，反映了函可出自心中深切的孝道。

《意中幻肖圖》中的乞食圖（翻拍）

　　守節(jié)重義 “血流沒趾”仍堅貞不屈

　　事實上，函可皈依佛門南禪，并不是為了逃世。據(jù)史學家陳寅恪考證：“甲申初年，函可聞弘光帝立于南京。十二月，以請藏經(jīng)附官入舟北上。”原準備為反清復明獻力，但弘光朝廷不久為清兵所滅，函可遂滯留南京，專門對昔日父親的門生，官至招撫南方總督、軍務大學士洪承疇進行策反，同時聯(lián)絡顧炎武等義士，做了大量的工作。

　　清順治四年（1647年）春，函可計劃返粵。他在行前曾寫下了題為《丁亥春將歸羅浮，酬別黃仙裳次原韻》的一首五言律詩：

　　春盡雨聲里，揚帆盡曉晴。

　　路經(jīng)三笑寺，歸向五羊城。

　　末世石交重，余生瓦缽輕。

　　悲涼無限意，江月為誰明？

　　全詩充滿著一股強烈的守節(jié)重義愛國情懷和置個人生死于度外的大無畏氣概。

《意中幻肖圖》中的云游圖（翻拍）

　　在南京的日子里，函可耳聞目睹了清兵南下的血腥罪行，愛國軍民頑強奮戰(zhàn)、壯烈殉國的英雄氣概。他以一樁樁的具體事實記下明清鼎革之變，匯成一部《再變記》，并準備把《再變記》帶回嶺南。

　　誰料正當步出南京城門時，被嚴加搜查扣押。清兵疑有同黨，拷掠至數(shù)百人。但函可堅貞不屈，“曰某一人自為”，不牽連其他志士。據(jù)史料記載，函可當時承受酷刑的情況是這樣的：“夾不再折無二語，項鐵至三繞，兩足重傷，血流沒趾，屹立如山”。

　　洪承疇也為自保而上書順治帝：稱“犯僧函可系明故禮部尚書韓日纘之子。日纘乃臣會試房師……函可出家多年，自廣東來江寧刷印藏經(jīng)……今以廣東路通回里，向臣請牌。臣給印牌，約束甚嚴�！毕蚧噬咸拱琢耸虑榈钠鹗肌Ｓ衷谏献啾碇�，指出從行李中搜出的《再變記》等“字失避忌，干預時事，自取衍尤”，并表示“情罪輕重，不敢擬議”。而順治皇帝出于剛剛建基立國，以息事寧人的心態(tài)，撫慰洪承疇“素受眷養(yǎng)，奉命江南，勞績可嘉，不予深究”。

《意中幻肖圖》中的示寂圖（翻拍）

　　聲名遠播 收徒曾達六七百人

　　身負重傷的函可被“逮解來京”，審查期間，函可的弟子們?yōu)榱苏�救函可，也紛紛上京。�?jù)清檀萃所寫的《楚庭稗珠錄》記載：“其徒燃指為燈，號于都門�！庇萌紵�著沾滿蠟油的手指，以自殘的方式，為函可鳴冤叫屈。最后，函可被詔令流放沈陽千山，敕住慈恩寺，“奉旨焚修”。所謂焚修，也即焚香修行。

　　流放至沈陽的起初幾年，函可被嚴禁外出，只能待在慈恩寺內(nèi)靜修。至順治八年（1651年），清廷大赦天下，函可因而得以在遼東地區(qū)活動。他對經(jīng)文的演講析理透徹，深入淺出，深受僧侶與信眾的歡迎與信賴。史書稱其“令四輩皆傾”，聲名遠播。他“凡七坐大剎”，即先后在當?shù)赜忻�的廣慈、大寧、永安、慈航、接引、向陽等名寺中主講佛經(jīng)。

　　函可以其深厚的儒教功底，融匯在博大精深的禪宗佛理之中。他在七座道場中，收徒達六七百人。他的徒弟記錄了他的講稿，匯編成《千山語錄》，刊刻行世，深受好評，在海內(nèi)外廣為流傳，甚至遠至日本、朝鮮等國。函可自此被奉為塞外佛教傳經(jīng)第一人，被尊為關外禪宗鼻祖。

　　在這里，他又寄情于詩文。在流放的十余年間，函可寫了大量現(xiàn)實主義詩篇，諸如詠嘆八旗官莊喂馬奴仆的《老人行》、避難出家的《老僧》、被折磨而死的流人之《苦無岸先》以及揭露清貴族暴虐本性的《送梨》等，從不同角度反映社會底層民眾的苦難。這些出色的詩作引起了當時東北遼沈地區(qū)詩界同仁的關注，他們與函可漸漸詩唱往來，共同組織了東北地區(qū)第一個詩社——冰天詩社。

函可幾近散佚絕跡的《千山詩集》出版發(fā)行

　　順治十六年（1659年）十一月，函可有一天忽對僧侶說道：“我十日必去！”也就是說，他預感到十天后他將辭世而去。他還揭示僧道：

　　發(fā)來一個剩人，死去一具臭骨。

　　不廢常住柴薪，又少行人挖掘。

　　移向渾河波里赤骨律，只待水落石出。

　　僧侶們環(huán)跪四周，再三懇求他保留肉身，他才點頭默認。至二十七日，函可端坐而逝。其知己好友郝浴近前他的耳邊問他有什么遺言，函可只說：“吾思念嶺南耳！”

　　就這樣，一代高僧函可非凡的人生定格在順治十六年（公元1659年）十一月二十七日。其門徒為其建龕于千山大安寺北，這龕也就是用來貯存佛門高僧遺體的地下室。康熙元年（1662年），又為其建千山剩人函可禪師塔于瓔珞峰西麓，該塔前石碑上刻有“塔銘”。他的影堂楹聯(lián)云“亦儒亦佛，能忠能孝”，反映了人們對他的高度評價與真誠愛戴。

　　統(tǒng)籌策劃/羊城晚報記者 陳驍鵬 馬勇

　　文/鄔榕添 圖/李海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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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年少《意中幻肖圖》巧合函可一生遭際

　　函可十九歲時托好友陳三官繪制了一套畫冊，名叫《意中幻肖圖》。令人驚奇的是，這套畫冊里所繪的內(nèi)容竟然與函可一生的遭際一一吻合，令人稱奇。

　　至今為韓氏宗祠后人保管的《意中幻肖圖》孤本，是一套三尺大小的畫冊，設色紙本，木板封面上書“光緒丙戌孟冬謝楷題簽”。全套30幅，各有標題，依次為：侍立、談心、議政、待漏、題詠、讀史、臨帖、課徒、游玩、聽濤、游俠、狎妓、賭博、豪飲、醉扶、臥游、扶犁、荷鋤、鼓棹、囚困、乞食、訪道、采樵、募化、云游、聽禪、趺坐、說法、求醫(yī)、示寂。

　　從上述標題便可看出，《意中幻肖圖》既描繪了明代社會風氣，又反映出明代博羅羅陽實實在在的現(xiàn)實生活；既有采樵、扶犁等田園生活，又有待漏、議政等官宦仕氣；既有侍立、臨帖等儒門家教，又有臥游、鼓棹等游覽風光；既有臨帖、課徒等教學行為，又有囚困、乞食等潦倒歲月，甚至連當時時興的賭博、狎妓等陋習也一一暴露無遺。

　　令人不解的是，這些描寫都與函可近五十年的人生歲月暗相吻合，似有天機蘊藏其中。尤其是囚禁的血腥場面，正是函可作為清代文字獄第一位受害者遭遇的真實寫照。而聽棹、說法、趺坐、示寂，更是函可被貶關外的艱辛而光輝的歷程。

《意中幻肖圖》中的鼓棹圖（翻拍）

　　據(jù)了解，現(xiàn)存孤本還與一些跟它相關的珍貴史料共存。主要有：

　　一、光緒十二年（1866年）七世侄孫遇春整理的畫冊“目錄”；

　　二、后人為畫冊所作之序和題詩，其中有：

　　1.乾隆三年（1738年）法侄孫韓晟所作《剩人禪師幻肖圖記》；

　　2.乾隆二十七年（1762年）博羅知縣吳游政《題剩公大師意中幻肖圖》七古詩；

　　3.嘉慶八年（1803年）千山五世侄孫韓瑞龍的《序》；

　　4.道光十六年（1836年）千山六世侄孫韓榮光七古詩；

　　5.光緒十三年（1887年）千山七世孫韓遇清《題剩祖幻肖圖五言排律三十四韻》；

　　6.光緒二十八年（1902年）千山九世侄孫韓兆奎撰寫的《尤龍公幻肖圖題名記》；

　　7.李毓林（號默庵）為每幅圖而題的五言古詩；

　　8.函可手寫的信札四頁，分屬兩封書柬。

　　“而今畫冊的文化內(nèi)涵早已超越陳三官當年所作的30幅幻肖圖！”彭天錫介紹，這是研究剩祖、博羅韓族家史、明末博羅民俗、民間繪畫藝術不可多得的珍貴文化遺產(chǎn)，也是激勵韓族后人弘揚先祖懿范的精神源泉。

　　文/羊城晚報記者 李海嬋